今天生意冷清，来打票的不多。 彩票店旁边是一家超市，门口有个卖鸭脖的摊位，我时不时也买点他们的卤味，发现味道还是不错的，只是还比不上东直门的那家。

鸭脖店老板是对中年夫妇，来自湖北仙桃。老板娘三四十岁，体态微胖，比较干练干净。相比之下她老公看起来就比较邋遢，可能是因为包揽了粗活累活吧。除了他们，鸭脖店里还有一个女孩子——是他们的大女儿。她十七八岁的样子，瘦瘦的，扎着马尾辫，像是有什么心事，不怎么爱笑。

男老板没事的时候，常来我的彩票店里晃悠，时不时买几注。时间一长我们熟悉了，他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有时午饭时间，他端着个大饭盆就过来了，坐在店里头边看走势图边大声咀嚼，时不时还拿袖子擦擦嘴上的油。

店里多些人气，我应该高兴，但我还真有点受不了他的邋遢。如果当时店里没几个购彩者，我也就由着他。如果打票的人多了，我就找个借口把他支走。来者都是客，我开店卖彩票，不嫌弃他是不是外地的，有没有钱，但是他要太不注意形象，我就有点承受不住了。

在他们家里，什么事都由老板娘说了算。男老板做买卖也不失狡黠，但貌似比较胆小懦弱，不受老婆待见。附近的人常常听见他们两口子吵架，也常见老板娘追打男老板。最狠的一次，不知道男老板做了什么事又惹老板娘发火，被她拿着高跟鞋当头就砸，脑袋当时就见了血。

鸭脖店的老板娘也偶尔买彩票，但十分节制，每次只买一注。今天中午吃过饭，男老板看店，她又过了来买了一注。见我店里没几个人，她就坐在那儿聊了一会儿，说他们的鸭脖店的事儿，什么收到假钱了、租金太贵了、生意不好了等等。我也时不时应和着。

后来老板娘就聊到了家里。他们家里三个孩子，最小的男孩在这里上小学，老二女孩在家里读书，在店里帮忙的大姑娘是学习最好的，她今年还考上了湖北的一所大学。但是家里孩子多，经济压力大，她想来想去，不愿意让她去读大学。

“开始这闺女不听，觉得还是上学好呀，就背着包去了。之后我两三天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你大伯家的儿子大学毕业了，待了好久还没有工作呢，西村的娃倒找到工作了，结果每月还得从家里拿钱。我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劝她呀，结果她大学上了几个月就退学了，跟我们来这里卖鸭脖。你们看这样多好呀！”

说实话，当时听完老板娘不让闺女上学的事我有点崩溃。祖辈留下的古训就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能考到哪里，家里砸锅卖铁也供你学到那里。我爷爷和我父亲都是通过读书考试，一步步走出了原来的环境，所以我乍听到老板娘这样的言论有点接受不了，于是说还是应该让孩子上学，现在虽然找工作难，但是以后还是能有个美好的前程的。

一向是伶牙俐嘴的老板娘听见我不认同她，说：“读书有什么好的？都找不到工作，找到工作还养活不了自己，有什么屁用呀。”看见我还有辩白之意，她接着又说“我看出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你读到哪里了呢？”

我低头说：“本科。”

老板娘顿时又来了精神，说：“你这个本科生不是还得在这里卖彩票吗？所以说读书没用吧，你卖彩票赚的钱说不定还不如我们的鸭脖店多呢。”

我辩解着说：“您别看我岁数小，我实际是有单位的，只不过我下海创业，停薪留职了。”但是我知道这根本就没有什么说服力。

老板娘撇嘴笑笑，扬长而去了。

我有点沮丧。

店里有几个人都看着我和老板娘争论都乐呵着，我却满脑子都在想一个很有钱的温州女人。 那个女人是我2002年认识的。当时单位装修，我时常到四惠建材城买东西，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一个开关插座专卖店老板娘，50多岁，穿着很华贵得体，生意做得很精明。

后来我发现她跟客户沟通时总是拿样品比画，一旦涉及文字的东西就会避开，或者让身后的儿子来看看。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精明的老板娘压根就不认识字。她的儿子在英国留学，寒暑假回来帮老妈看店，她还有个女儿在法国学艺术。老板娘跟我说：“我自己不识字没办法，但是我一定要让我的孩子成为受过良好教育的受人尊敬的人。”

据说由于经济大环境不好，今年毕业生将有150万人找不到工作。可能越是这样，在我们这片土地上就会有越多的人像鸭脖店老板娘一样不再让孩子读书吧。我悲哀地想。时不时地我也会问自己，有知识和有钱哪一个更受人尊敬呢？（国家彩票 文 | 林粤）